等到二十四番风信花的最后一花:房前屋后的楝花盛开时,长岭山的雾都隐了身,远近各处的桐子花也全然匿了踪迹……
天全然放晴了,地里的庄稼还是不见好。
小麦的青穗总瘪着脸,油菜夹扶了又倒浑然喝醉般,李家院子的上空满是愁云笼罩!
尽是如此,农家人也丝毫不会掉了对田地的信心,这不,阳光明媚日,家里大部分人一早就下了地,不是一挑一挑给小麦灌水,就是点苞谷、豆子芝麻去了。
还好蜕了皮的蚕愈发白壮,慵慵懒懒躺了十一二个竹匾,蚕架子都不够用了!
家里的蚕已是四龄,脱了冻桐子花的魔爪,在春末和煦的日子里,长得白白胖胖的,家里的姑娘养起蚕来越发上手,虽现在每日的采桑量和处理挺折腾人,但听说春寒时村里养蚕的人家里大多都遭了灾,连老手的桂花嫂子都急哭了眼,李家的丫头们面上不显心里却止不住偷乐,倒不是笑话谁,物以稀为贵,左不过贪望多卖几个铜子!
午时的暖阳不吝啬的洒满院子!
李清月蹲在两个装满晒干的植物根茎的蒲篮前按其大小仔细分类挑拣着,一篮瞧着是棕色偏红不规则的细棍状,另一篮瞧着是褐色偏紫的扭曲粗细不一状。
“娘,外婆除了染蓝布还染什么布呀?”李清月手里动作不停向正在拿棉花条纺线的林贞娘问道。
自从那日听到李杨氏怼李石氏的话,晓得林贞娘还会染布后,李清月趁她精神一好转就打听这事。
林贞娘消瘦的脸上带了丝追忆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以前老稀罕你外婆制缸了,回回到时间了喊着闹着都要第一个去。”
李清月心里尬笑笑,面上却软糯撒娇道:“娘,你给我说说嘛,我都忘干净了,你就给我说说外婆染布的事吧?除了蓝布还染什么呀?”
李清月在这个世界待了快三个月了。
晓得大周有基本的五色,即:青、赤、黄、白、黑。
天下之主专用拓黄、赭黄、明黄、金黄几色,此为禁忌;但如姜黄、柳黄、鹅黄、土黄、浅黄、等不甚明亮的黄色系,常人皆可使用。
达官贵人之间崇尚紫、红两色;平民多穿用青、蓝、黑、白及布匹本色。
书院里的人大部分穿用蓝、青、黄、白、黑、灰、黄等色,红、粉这样娇艳的颜色好似不便宜、穿的人少,记得文秀娘一直很羡慕自己那件粉色丝衣呢!
而上李村的人用的多是布匹本色或蓝、黑色,放眼望去,几乎都没几个鲜亮点的人影。
究其根本,不外乎染钱“昂贵”,染房稀少!
听李杨氏小得意的说过,这最近的几里路人户里,只有自己的亲家——林家会制蓝缸、染得好布!直撩的李清月心痒痒,还有这么巧的事?可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呀!
林贞娘听女儿说到忘干净了,眼里泛湿,抿抿嘴,摸了摸李清月的头,声音缓缓道:“你这孩子,蓝缸除了染蓝布还能染什么色呀?左不过是深浅不一罢了,除了蓝布、”
说到这,林贞娘竟表情凝重,过了一会才艰涩道:“除了蓝布,还有、还有蓝白印花布。”
印花布?林家的技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李清月满心雀跃还想再问,林贞娘却发起愣来,浑身卷了悲伤气息,弄得她倒不知所措了,只好按下不提。
分类好的根茎,装了四个小麻袋,李清月拍拍手上的碎渣刚站起身,就听到身后一声吼!
“都拾掇好了没?”李杨氏穿了一身没有补疤的衣衫,站在台沿上大声道。
“等一下”
“好了、好了”
“来了、来了”
春尾的乡下,绿意像海浪般一眼望不尽头!
李清月跟在家人身后去赶柳头镇一年一次的的楝花集,一路上左瞟右望。
天蓝的像洗过一样,好脾气地让软绵的云朵在他身上嬉笑追赶,半空不时飞过匆匆赶路的大雁队列,布谷鸟藏在错落的树丛里只闻声不见人。
偶有阵风来过,吹起成片的麦浪,自带旋律煞是好看!
黄土路上布满坚韧的杂草,平着身子还倔得紧,各色的野花掐尖好强卖力地展示身姿,偶有路过流水的沟渠,它竟凑趣地打出“叮咚叮咚”的拍子!
李清月正陶醉地听着,却被一股绿丝撞上耳!
“啊哈,凡尘小民,见到本道还不快行礼?”李栓子拿着根棕树叶子撕成的“拂尘”对李清月嚣张道。
“李栓子……”李清月一把拍掉他的假道具,拉长音阴森道。
李栓子一见苗头不对,撒腿就跑,转首对李清月做了个挑衅的表情立马窜到路上热闹的赶集大军里,也不知祸害谁去了。
李清月拍拍额头,怎么?他以为自己会去追他吗?幼稚鬼!
放眼望去,但凡从上李村方向出来的小孩手里几乎必备一柄“青丝拂尘”,
哎、还不是自己起的因!
上李村近日都传开了:李老二家病到脑子发昏丢不开药罐子的二儿媳妇竟被天降的神秘道士几句言语就敲醒了!这阵子,拉着李家人打听的人都数不过来,年纪大的人越发坚信道教,小男孩人手一柄拂尘巴不得能遇见神秘道士好拜师修道去!
李清月撇撇嘴,神秘道士?明明是个奸猾油腻、人品卑劣、虐待小孩的神棍!
走得小腿开始发酸了,一从人才拉着堆满各色物件的牛车赶到柳头镇。
李清月站在一条丁字路口眨巴着眼,四处瞅来瞅去,
“咋地,三丫、可是晃花了眼?咱这楝花集可是十里八乡的人都来凑热闹的,你想找啥呢?”李大丫见李清月脖子转来转去,嘻嘻问道。
李清月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就算透过人流缝隙,最多也只能看到路边摆放的货物。
哎、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呀?
一脸郁闷问道:“柳头镇的柳树在哪呀?”
“啊?”李大丫却是怔怔答不上来。
李清月纳闷,难道不是依代表物起名吗?
却听李杨氏急道:“啥柳树呀!快呸呸呸,是柳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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