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禾彻夜未眠。
他思前想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而越是想不出越勾着他想，他在他的单人床上辗转反侧，天花板上齐荆媛的面孔若隐若现，面色苍白，眼神躲闪。他不知道他的齐姐怎么了，他更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齐姐发怒。
他坐起来，看了眼闹钟，才四点一刻，他毫无睡意，只好批上衣服，翻起床边的杂志。杂志是齐荆媛送他的，《ParisMatch》（《巴黎竞赛画报》）。他打了个哈欠，这就是翻杂志带给他最直接的作用。他的齐姐只知道他的法文说得好，可不知道他从不读书看报，法文的，中文的，一概不看。是他有意识隐瞒了这些，包括电影，认识齐荆媛之前，他哪里进过电影院呀。他并不了解齐荆媛，但直觉告诉他，她和那些漂亮姑娘可不一样，她可以坐在一群架着眼镜的男人之间聊很久，谈天说地。而且她还富有，她的日子比他认识的那些法国人的日子还要滋润，她不仅有钱，还有品味，这和那些中国城里有钱的温州家庭的小姐们更不一样……总之，齐荆媛的出现，打破了他生活原有的宁静。直觉一再告诉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他错过齐荆媛，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第二个了，不，不是也许，是一定。
所以他假装对她的个人生活一无所知，像个懵懂少年初坠情网那样，青涩、大胆甚至有点野蛮的表达了自己的爱慕。这些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他认为这样做，至少齐荆媛不会忍心拒绝他。只要不拒绝，就还有机会。他一直是这样盘算的，直到齐荆媛举起杯子砸向他的手腕，才砸醒了他的自作聪明。难道是他想错了？难道齐荆媛更愿意他永远不表白不迈出这一步？
天快亮时，他意识到这些是他想破脑袋也解答不了的问题，索性全放下。他告诉自己，决不能放弃，哪怕是错，他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放弃的话就谈不上任何希望了。
他不能，他想到当年他去征兵站报名时的情景，头一天他感冒，差一点就通不过，是他趁乱逃过了一项检测，自己给自己打的分，签的名。他觉得这就是他的命，任何他想往的，都得通过磨难才获得。不过他从来不认为他命不好，所有的磨难在他看来都是有惊无险。
他在心中祈祷，齐荆媛和他会有个好结果。他跪下来，头冲着东方——他那遥远的家乡，重重磕了三个头。没人知道，这是他独有的朝拜方式，绝对的一个人的秘密，似乎一旦流传出去就不再灵验，他从没跟人说起过这个，只是当别人好心拉他去这样那样的教会时，他轻轻摆摆手，说：我不信这个。有多事的人问过他，那你信什么。他只好学法国人耸耸肩膀，扬长而去。
在他人生路上每一个关键时分，他都会向东方跪下来，重重磕三个头。
额头撞击地板的声音保佑了他，他对此深信不疑。
他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去淋浴间洗澡，他要让自己一身轻爽的去完成任务，一个他刚刚想出来无比重要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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