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国家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曾国藩将《孙子》开篇之言道出，见高顺一副不以为然还想要反驳的模样，便又赶在高顺反驳之前继续言道：“纵然，我等最后的反攻乃必胜一战，可这必胜之战，也要讲是否有必要。”
说完这番话，曾国藩才看向高顺。
“如何会没有必要？”高顺还是没忍住，急切开口道：“伯涵，这河东白波之乱，可谓相国心腹之患。相国遣最亲信的女婿，及西凉军中最精锐的飞熊军团尚不能破，这要是被公孙中郎一举平定，岂非旷世之功？”
果然听到高顺说出这样的话，曾国藩不由淡淡一笑道：“高司马观相国乃何人，是否乃平定天下、匡扶社稷，堪比萧何陈平的贤臣良相？”
“这......”高顺一下哑口无言。
他虽然不是什么精通天下局势的谋士，但也看得出董卓入京后天下非但没有平静，反而一副乱世降临的混乱之兆。
而且，最让高顺无法介怀的，便是董卓毫无计划、任性迁都一事——若非有公孙昱在其中甘冒奇险、将重担扛在肩上，整个汉朝气数早就被董卓毁得十不存三！
而就算公孙昱保下了大部分的黎庶百姓，可董卓还是一把火便将二百年的繁华古都烧成了一片白地。这种粗疏无谋的做法，跟公孙昱在河东连一座坞堡都不肯捣毁的锱铢必较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董卓在位，看似治国，实则乱政，这已是天下人的共识。
一想到这里，高顺不由心有感悟，瞬间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曾国藩。而曾国藩则仍旧古波不惊的模样，继续淡淡开口道：“高司马，主公迁都时保存百姓，是为天下大计，黎民苍生，乃大仁大义之举！可此番若真的尽数剿灭了白波贼，让董卓因此而毫无顾忌，为祸世间，让董卓放手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如此看来，主公岂非便真的是在助纣为虐？”
“这......”高顺又一次哑口无言。
他想不通，事情和道理怎么看起来都挺简单，怎么真一深分析，竟如此佶屈聱牙，令人神思混乱。可真的面面俱到去想一想，曾国藩的逻辑还真是毫无漏洞，令人信服，他高顺完全找不多说理的理由。
毕竟，迁都护卫和剿灭白波的确不能一概而论。
倘若公孙昱真的尽数平定了河东的白波贼乱，那董卓这等凶暴粗戾之徒，必然会放开手脚掀起关西与关东两大势力的一场厮杀。届时，不论谁胜谁负，整个汉室社稷便算是彻底完蛋了。
“那，那照此说来，如今河东局势一片大好。我等所为，岂非便是在为虎作伥？”高顺此时已经被曾国藩说服了，都已经开始有些慌了，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否正确了。
幸好，曾国藩却如巍然不动的泰山，那平和睿智的眼神很快便安稳住了高顺的心：“高司马不必如此杞人忧天。主公神机妙算、一步三计之人，又岂能想不到这点？依在下所料，主公令我等压榨至白波贼毫无退路之时，便是主公妙手转乾坤之刻。”
高顺悲凉地摇了摇头，有些不满意曾国藩对公孙昱的笃信。
可转念一想，公孙昱做事往往还的确出人意料，算无遗策。这样的大败笔，还真不像公孙昱会疏忽到的地方。
就在高顺神思不属、心绪烦乱的时候，曾国藩却好像就一直在等这一刻。直到这个时候，曾国藩才不经意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仿佛不经意般随口言道：“主公如何，想必高司马心中已有判断。只是在下不知，高司马旧主吕布又是何等品性，是否也乃如主公一般心怀天下、志在社稷的忠良之辈？”
这话轻飘飘的，可传入高顺耳中，却如惊雷骤响、利剑穿胸！在那一瞬间，高顺是彻底呆傻住了。
这一刻，一个挺戟跃马、威不可当的战神形象轰然崩塌。因为高顺陡然意识到，吕布看似骁勇无敌，可胸无大志、反复无谋，实在不是一位能够托付志向的良主，自己若是真的跟他混，肯定会落得一个不怎么样的结局。
而另一位轻浮狡黠、甚至平时还有嘴碎鸡贼的形象，却渐渐变得高大清晰起来。高顺甚至看到，在那个想想玩世不恭的背后，有着一颗坚不可摧、囊括海内的雄心！那样的人，才是自己应当追随的身影，至于吕布，完全可以丢到角落里画圈圈去。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道理很简单，而曾国藩的手段也不算高明。
可他就是在高顺猝不及防的时刻，轻轻松松地将这样的比较打入了高顺的脑海里。从这一刻起，这样的比较就会难以抹除，以至于高顺每当想起要从一而终的时候，这样的念头就会啃噬着他的心。
可狡黠地做完这一切的曾国藩，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做一样。看到高顺骤然变色、情绪失落，他还赶紧告罪言道：“高司马恕罪，是在下多嘴，不该出此一问，多有怪罪，恕罪，恕罪。”
“无，无妨......”高顺惨然一笑，哪还能说其他。毕竟是吕布自己不争气，他又不能不分是非就怪罪曾国藩，就好比，自家的孩子笨得要死，被老师说了几句，当父母的总不能为了护着孩子，就指着老师的鼻子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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