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何晔默默地收回纸巾，低低地说了句，磁性的声音里藏着压抑。“一切都会过去的。”
像在安慰段小许，像在安慰他自己。
两人的脚步保持在不紧不慢的频率。巷子里往来的人不多，走了许久也只有他们的影子偶尔交错。
何晔自诩嘴笨不会安慰人，便全程充当倾听者。听段小许细数那些记得不太记得的片段，那段深渊时刻。
段小许是这样形容那段时光的：
巨石压在上空，周围无比压抑，灌满铅的腿失去知觉。每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交谈都是一天的伪装时刻，随着每个人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
不敢多说话，怕下一秒就撑不住流泪。不知道该跟谁倾述，怕无人理解。
“只是一场考试，尽力就好。这样的话，我听过无数遍。可是，可是，”刹那间，段小许停住了。
何晔是第二个知道的人，哪怕是高考后第一个知道的同桌陈云珊，也表示被当时段小许的演技骗过。
谁能想到，一个大大咧咧，大家毕业贺卡上赞扬和羡慕的“开朗、风轻云淡”的人，也曾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有过黑暗时刻。
“小许，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你说的，但是我非常理解你当时压抑而无法释放的感受。”何晔想起现在还藏在他房间抽屉里的诊断书，中度抑郁症患者。
“小许，我理解。每个人的泪点都不相同，更何况是感受。在别人眼里无所谓的事，或许就是压倒我的一根稻草。”
两人站在小街道出口，眼前就是人海车流。
“我们看到的，是抱着布娃娃哭的女人。但或许她不是因为娃娃哭，而是与娃娃有关的人。”何晔嘴巴微张，最后没再说下去。
段小许眼中倒映着何晔口中的女人，痛哭失声的她蜷缩在街角。段小许余光落在何晔手腕红绳串起来的铜钱上，何晔欲言又止的话她却懂了。
今天出门前，段小许接到一通电话，是何晔妈妈打过来的。
“小许呀，听说你今天要跟我家何晔出去玩，是吧？”
“是这样的。”
“阿姨能求你一件事吗？”何晔妈妈抱着那份诊断书卑微地祈求着。
段小许自然是不会拒绝，这才知道了何晔高考后，因为家中一些事故，变得抑郁的状态。
“阿姨想请你，暗中开导一下我家何晔。我们不敢跟他说，就怕给他压力。他藏着呢，不想让我们知道……”
何晔欲言又止的背后，是他自己的黑暗时刻。
“还难受吗？”何晔侧身站在段小许面前，人海车流皆被挡住。
段小许回神，瞳孔中倒映着何晔的身影，他张开手臂，手腕的铜钱正落在眼前。他说，“借我的怀抱给你一会。我陪着你。”
清风徐来，衣角飘荡。
年华相当的两人拥抱在一起，从彼此身上吸取力量。
段小许说，“谢谢你，何晔。因为那场绝地反击的篮球赛和那句话，我开始慢慢走出来。道理不难懂，你给了我想通的契机。”
尊重对手，认真打好每一场球。
“正视挫折，认真过好每一天。即使走出来这个过程很艰难，但我一步一步在坚持。现在想想，如果我一直处于低迷的状态，可能就没办法拿到心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何晔轻轻地合上眼，“不客气。”你教我的，我差点忘了对它的理解。对，尊重对手，认真打好每一场球。
段小许心里默默地说：何晔，在你不知道的瞬间曾点亮过我的人生。最后一分钟，漂亮的三分球，决定了我们班友谊赛的胜利，闪闪发光的你让我看到了未来。
“谢谢你记得我‘年少轻狂’的话语，并将它反馈于我。”段小许感受着何晔胸膛的温度，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城市嘈杂的喧嚣被排除在外，此刻只有彼此温暖的两个少年。女生的裙角与男生的球鞋在微风中纠缠又分开。
希望，今天的敞开心扉，对他有所用处。
何晔，你也曾是个篮球场上耀眼的少年，光芒四射。
也曾照亮过我的黑暗时刻。
“好了吗？热死了。”
听着何晔的打趣，感受着他起伏的胸膛，段小许意识到，或许他懂了。“怎么，我还没嫌弃你有汗臭呢！”
“嫌弃我？那你松开呀。”
“就不。我要在你衣服上擦鼻涕。”
“段小许，你敢！”何晔一边龇牙咧嘴，双手却规规矩矩地悬在半空没乱动，“你松不松开？”
“我就不！”段小许收紧手臂，力道也大了些。
某人哀怨：“勒死我了。”
夏日炎炎，街道两旁树木打下的阴影笼罩在两人身上。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喧嚣与寂静的交界处打闹，放声大笑。
少年，当你陷入黑暗，别忘了总有一束光在不远处等你，我也会一直陪着你。你说与不说，我都在。
也许将来，何晔会积极配合治疗，完成自我救赎。
段小许，小许同学，何晔的好兄弟，会陪着你的。
与此同时，临市的福通大学实验室内，梁锦棠记录完最后一个实验数据，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动笔帽弹起，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不巧，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有来电。
“喂，爸。”
“儿子，今天去小许家吃饭，你别忘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我这就去坐车，一定赶回去。”
得到梁锦棠肯定的回答，那头的父亲才满意地收了电话，回身继续与小许爸妈打牌了。
梁锦棠收好东西，跟老师请了假，这才慢悠悠地走出实验室。
现在正值暑假，校园里的人并不多。基于梁锦棠学霸体质，他早早的与专业导师打好招呼，申请暑假加入实验室小团队做一些实验研究，实际上就是一些琐碎的杂活。
于是校道里留下了白衣黑裤少年郎的身影，利索的头发，俊朗的面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比为他加分，算得上是小帅哥一枚。
梁锦棠给手机解锁，开始回复微信信息。其中，一个备注为：隔壁小许的人在实验前发来的几条信息，梁锦棠回了个，好。
九点：隔壁老梁，晚上来我家吃庆功宴。本人十分感谢你对我学业的帮助。
九点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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