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过往迷离掠过,他才惊觉,没能对母亲说一句体谅。他早不怪她了,不是吗?她对他凶戾,因她从未曾被这世间温柔对待。
母亲把她的人生过塌了,却奢望他能幸免于难,这多天真而虚妄。我只是我自己,也只有我自己,甚至不能是我所爱的人的谁。还要我怎样呢。娘,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会打洞,我只能成为我自己啊,和你殊途同归的我自己啊。
陈广泽十分难过,他用尽力气,使自己和母亲看起来像两类人,因此暗自窃喜。但其实哪有什么两样。
给母亲做完头七,陈广泽在村里又歇息半个月,才重归烛照山庄。谁道才一个月有余,夏绿时就变了,她不穿白了,改穿红,红得极凄厉,又常饮醉,直教人想起前人的一句“血色罗裙翻酒污”,一个美丽的、不快乐的女子,在喝着失意且失态的酒。
夏舒忧忧虑地说,美人倾国,却照样在情场历经坎坷。夏老太太礼佛,戏园子烟香浮动,叫人渴睡,夏绿时陪祖母看傩戏,在影影绰绰的烟雾中,远看台上戏衣缤纷,神神鬼鬼,驱邪纳福,多趣致,多新鲜。而那演二郎神的男子,将捞油锅、吞火吐火、踩刀梯等绝技一一信手演来,看得她芳心大乱。
夏绿时尤爱二郎神施展神通之前的唱词:“那昏君无能、奸相弄权、义士殉节,布衣震怒,一段段传奇演义,最好都和我们无关啊,只盼那家宅安宁,桃源乐享啊……”散了场,她去找他,却见他靠在树荫吃饭,简陋的饭菜,他有一口无一口的吃,腿伸得老长,不和人攀谈,明显不合群。
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在生活里却低如泥土。其他人在嬉笑,他静默至极,像在吃供奉,身上有随时要化风归去的渺茫感。夏二小姐被他的神秘和悲苦打动,继而泥足深陷。
二郎神有一副好皮囊,修眉长目,孔武有力。夏绿时和他私定终身,预感夏幼清会嫌有辱门风而棒打鸳鸯,遂想和他月黑风高,远走高飞。哪知当晚,二郎神竟独自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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