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京师三大营的所有士卒可是全数在此？”朱由检走到石台边缘，望着底下正在军官们的呵斥声中整队的三大营，淡淡问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朱纯臣原本不想出头的，但没奈何被点了名，只得硬着头皮出列：“除了勇卫营和京师九门的守卫之外，剩下的兵……兵马悉数在此。”
“各营的兵册诸位可曾带来？”
原本站在朱纯臣身后的各营主将一起上前，将各营名册一一交到骆养性和王承恩手中。这期间朱由检回头冷冷旁观，心里又多了几分计较。
兵册交纳完毕，朱由检也懒得再搭理这帮酒囊饭袋，冷声道：“都给朕跟上了。”箭步走下石台，翻身上马。背后骆养性和王承恩当先跟上，其他人也慌忙跑下来，紧跟着扶鞍上马，跟在皇帝背后。
一行人各怀心事，跟在朱由检背后绕了整个军阵一圈。
随着各营主将的心思收回来，一个个顿时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而朱由检也懒得搭理他们，只是冷笑着不说话。
站在石台上眺望的时候，京师三大营倒也算得上盔甲鲜亮、行伍有序、兵强马壮的威武之师。但朱由检只是策马走了一圈，就明白了这帮人耍的小花招。
各营列阵的队伍，只有最前面和最外缘的一圈是那些精壮勇武、看起来可堪一战的猛士，其他全是老弱病残、面黄肌瘦之辈，甚至还有些人直接在行伍里大打哈欠，大有几分要靠在兵器上睡过去的架势，就连朱由检这个皇爷亲自策马，这些人甚至都没有抬头望上一眼。
就这？也配是我大明最重要的、保卫皇帝和整个京城的京师三大营的精锐？
还有后面几个跟着策马跑了一圈就有些微喘的将领，就这，也配当我大明的勋贵武臣？还特么是保卫皇家、世袭罔替的勋贵和武臣？
看上去齐齐整整八九万人马，实际上能拉出去长途行军后保证队列整齐的，只怕不过万余人。
而能正面和大部流寇亦或者少量建虏正面交锋不落下风的，只怕不过四五千人。
剩下的乌合之众，用来当炮灰都嫌跌份！
不过随着身后众多臣僚跟着回到石台前，又跟在他后面走上石台之后，朱由检原本滔天的怒火也已经渐渐平息下来。
倒不是不生气了，只是觉得没必要。
京营不是很烂吗？烂透了正好！
这才说明自己对勇卫营的安排是正确的。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一个足够的借口顶着勋贵和文臣们的反对重新编练京师三大营。
当然，此时的朱由检还不知道，事实上，由于英国公府暗中的活动，他要面对的勋贵们的阻力，比他原来预料的要少得多。
说是三大营，实际上五军营下面又分了左哨右哨和左掖右掖四营。
而这一圈下来，六营主将还好，朱纯臣和徐允祯两个国公是隐隐有些面色发白。
他俩只是习惯性的怠惰而已，又不是那些没有家学渊源的莽夫。
六营主将对这种军阵习以为常，甚至还有可能觉得很不错，他俩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也正是如此，他俩现在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朱纯臣还好，除了面色有些发白之外没啥异常，徐允祯那边都快抖成筛糠了。
这一切，自然被早一步坐下的朱由检看在眼里。
只不过就连朱由检和朱纯臣这对君臣都没料到，徐允祯之所以抖得这么厉害，一方面是怕，但更多的竟然是因为他太久没有骑马，眼下大腿内侧的皮被磨破了，正疼的厉害。
“右掖营主将何在？”朱由检随手拿过一份兵册，翻了翻之后，突然出声询问。
“臣在！”众将之中，有一人猛地哆嗦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出列跪倒。
“卿叫什么名字？”
“臣，臣唤作徐卫良。”
“哦？徐允祯，这厮难不成是你的亲家？”朱由检双眼微咪，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带着几分虾仁猪心的意味。
事实上，这徐卫良之所以能爬到右掖营主将的位置，走的乃是成国公府的关系。但被朱由检这么一问，搞得徐允祯也疑神疑鬼起来。就连朱纯臣也不由的下意识看了这个一直以来以自己跟班形象示人的家伙一眼。
而刚刚巡视的结果，这右掖营的方阵是最大的一个。虽然没能仔细统计，但根据朱由检闯荡副本战场的经验，大概不会少于两万人，甚至很可能能到三万人的规模，将近占了总数的三分之一。
但其中真正能拉上战场的，只怕也就是三五千人。剩下的，基本都是滥竽充数的货色。
“看这兵册，徐将军军中应当有三万余人马，不知今日来了多少？”朱由检将手中刚刚扫过一眼的册子一抛一抛的，看向徐卫良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玩味。
“回陛下，右掖营在册军士共两万九千人，除去负责戍守城门以及少数伤病，剩下的两万七千人全数在此。”徐卫良的话语里颇有几分自豪，毕竟，统共也就八九万人，他营中就有三分之一，自然有得意的资格。
只是徐卫良没能看到他背后的情况，自然也不可能注意到朱纯臣和徐允祯两人一边汗如雨下一边玩命的想给他打眼色。
“两位国公，莫非身体有恙？这是在做什么？”朱由检冷冷的声音响起，让徐卫良原本还有些洋洋自得的笑容顿时在脸上凝固了。
能走通成国公府的关系，他又不是真蠢，哪里还听不出皇帝话里带刺？
但还没等他服软认怂，朱由检又开口了，这一开口，又是一招致命。
“陈卿乃是兵部尚书，不如便由你来说说，台下这些右掖营的士卒，可上的战场？可有的作用？”
陈新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家这位皇爷动手，可从来都没有一招就解决问题的。
对自己，昨日下了一个连环套也就罢了，今日还特意把自己带出来，这哪里是展示皇恩浩荡，分明是要拿自己当枪使。
对成国公，这套肯定也早就布好了。只怕朱纯臣这个蠢货还没发现呢吧。
只是他自己醒悟的也有些太晚了点。昨日的事情传出去，文臣们必然会将他视作阿附圣上的叛徒。而今日之事，则是圣上逼着他自己自绝于勋臣。这样一来，他陈新甲就只能老老实实当陛下的孤臣了。
用半是怜悯半是嘲弄的眼光看了正跪伏在地的两位国公一眼，陈新甲清了清嗓子，最终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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