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了另一条路，眼见要出了弯岭村，李清月和李栓子才吁出口气。
“三丫，不是只要一把石灰粉就够了吗？又不值钱，等孙秃子回来了又不是要不来，你作甚要给他一文钱买咧？嘿，不过、这个憨娃还真以为村头有卖糖角子的呢！给咱装了这么多石灰。”
李栓子看着李清月背上扛着的半满小麻布袋子，挠了挠头又气又乐道。
“咱等的了，家里的蚕可等不了，买这么多石灰粉一文钱也值当咧。”
李清月缩缩被风直灌的脖颈，看着揪起路边彩豆豆植物的李栓子回道：“咱快家去，你别玩了，免得回去又是剩饭哩！”
话刚落，竟传来一阵“铛铛……”声，接着听到一个老人的唱声：“糖来了，糖来了，奶娃娃的嘴甜、灶奶奶的嘴粘……”
“卖糖的！”李栓子兴奋地大喊出声，追着声音跑。
李清月也咽咽口水跟上去。
不远处，入眼一个精瘦的矮个老头，满脸的黑褶子，有力的肩膀挑着两个竹筐，扁担前挂了只小锣，手里拿跟木棒槌，边走边敲，唱着卖糖歌。
李清月和李栓子刚跑到跟前，已闻讯围来好几个年纪大小不一的孩子。
老头笑呵呵地找了处干净地，放下扁担，揭开盖着布的竹筐。
两只筐里，有黄褐色半粘稠状的糖胶，有黄白色多孔的糖块，有沾满白芝麻中空的长条形糖棍，有偏白色棱锥状的糖果子，更有长得像南瓜似的扁圆糖瓜……
直瞧得周围全是吸溜的吞口水声！
李清月摸摸怀里的荷包，缓缓跟着老人，出了弯岭村没有人围着了，才扳扳手指头，掏出了几文钱买了些糖。
“三丫，上次炳然舅舅又给了你多少钱呀？”李栓子舔着糖角子喜滋滋问道。
他手里的软糖胶裹在根细竹签上缠成一小团，就这么点也要一文钱。
肩上的石灰粉已被李栓子讨好地卸走，李清月小心地将手帕里包着的糖揣在袖子口。
她可没忘刚才有个跟自己一样矮的小孩刚买到块糖就被几个高壮的孩子抢走了，不要高估陌生人的素质！
“嗯？”李清月一个激灵，原来林炳然还经常给自己钱？
这就好办了！她本来不想暴露自己这些铜钱的，荷包里装的是上次卖了茜草和文秀娘平分的十二文钱，这样大可推到林炳然身上去，左右买石灰粉和糖一共花了八文钱，且李栓子根本不识数只顾着看糖，应该不会显眼吧？
接着道：“嗯、是舅舅给我买糖的钱。”
“咱这些舅舅里，就你舅舅最好了，三丫，你现在变得真大方，不是只让我舔一口了，舍得给我一个全的糖角子咧！嘿嘿！”
“嘻嘻、三丫，要不咱像以前那样在外面把糖吃完再回去？我保证没人晓得！”
“三丫、剩下的糖你给我吃不？”
“三丫……”
风雪越刮越大，李清月不理馋嘴的李栓子，想教训他几句呢！前身又和他是同道中人，丝丝尴尬阻碍开口。
刚回到上李村，
村口路上竟有个着一身道袍的银发老者正和位放牛的老汉隔着几块水田对骂。
“你这臭老道，少在这做哄人的勾当，我他娘的信你个鬼咧，我的牛正值壮龄，壮的跟啥似的，有满嘴喷粪、咒人的功夫还不如给自己的娃娃混件正当穿的衣裳，自己混的饥饱不定内芯子乞丐样，还不长眼地笑话我哩！”带着草帽的老汉牵着黄牛一脸怒容地指着老者骂个不停。
“你这没见识的乡野刁民，老道我好心为你着想，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他娘的才满嘴喷粪，喷的还是粪坑底没见过天地的下下粪，你……”银发老者竟也毫不输气场，飞着唾沫星跳脚回道。
李清月边走边看，心里止不住的怪异……
这老道着一身深蓝道袍，看着半旧却无一个补疤破洞的，但竟光脚穿一双露趾的蒲鞋，全身难掩单薄，真是体面又寒酸！
特别是其头发眉须竟无一根杂色，全是银白，不看其嘴脸不听其话语时，裹着这件道袍还真有那点世外之人的派头！
远着他几米的一个半大男孩，看着九、十岁上下，一对黑眉尽显飞扬，面容英气勃勃，五官立体，长得完全担得起一个俊字，连脸上的脏泥和略黑黄的皮肤都掩不住他面容的光环。
这么好看的人在这风雪里却只身着一件矮领单衣，裤子也是补疤上添破洞，鞋更别说了，简直就是一张草皮子。
男孩的脚已冻成青紫色，光着脖子看得人心里钻寒气，就算如此窘境，他竟身子直立，衔着根草一脸嘲讽地看着老道，不带一丝怯懦，不染一点稚气。
因多看了男孩几眼，被对方的眼神抓了包，李清月赶紧避开，摇摇头牵着一脸好奇的李栓子不理这事，挨着另一边路速速走回家。
刚踏进大门，就瞧见西厢房门前的李长丰跟个热锅上的蚂蚁来回疾走个不停。
“阿奶，大姐，我们回来了，饭熟了没？”李栓子还没踏进门槛就吼起来，手里的糖角子已经吃了干净，正意犹未尽闻着手指。
“回来了，月儿，你、”李长丰一个健步窜过来，抓起李清月又气又急道：“你又跑哪去了？啊？”
李清月有点犯懵，李长丰就算被李石氏挤兑也没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坐在昏睡过去的林贞娘跟前，望着印了一大坨药渍的被子，李清月搓搓耳朵才理清李二丫给自己说的话。
原来自己和栓子出门后，林贞娘醒来找不着自己，以为“梦”醒了，又急又哭，撕心裂肺，好个闹腾，本来人就虚弱，一整天未进饮食，瘫在屋里的地上流泪不停，好在李长丰还真请了郑大夫来，诊了脉煎了药服侍了她后，还是不行，旁人的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药也灌不进去，执拗地跪在床上四处叩拜，直念叨求三清天尊还给她月儿！
郑大夫见她心力交瘁，按着扎了针，林贞娘才慢慢昏睡过去，消停下来……
可这针疗也管不了多久，郑大夫嘱咐说最迟傍晚她就会醒。
李清月皱着眉头，见林贞娘一脸愁苦哀戚，心揪得慌，就算她醒了见到自己又能好了，可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呀！
自己这辈子怎么可能日日不离她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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