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筑韵一愣，打趣道：“哦？今日邓大人是怎么了，又要帮我抬东西，又要做车夫的，可是少爷做腻了，要变些花样玩？”
邓毅冷冷的看着柯筑韵，脸色铁青，“如今已是深夜，你们两个姑娘家走路甚是危险。今夜你在醉春楼暴露了身份，只怕明日便会有些风言风语，若是相国大人得知今夜你和我在一起，你又出了事，岂不是整个相府便会将此事怪罪在我的头上？”
对上男孩深不见底的双眸，柯筑韵微微一愣。
上邓毅的车······今生今世，她还有那个福分么。
按理说，她现在是相国府的千金，有已经被许了人家，怎么说也不应该上其它男子的车才是。但柯筑韵转头看了看面容略显疲惫的李惘秦。只见女孩的面容苍白如纸，那本该娇艳欲滴的红唇也没有了血色，很明显是在硬撑。
醉春楼离相国府，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不坐白不坐！
柯筑韵抬头看了邓毅一眼，微微颔首，“既然邓大人怜恤我们，要送我们回去，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本来跟邓毅就熟得很，只是今生碍于身份才略显生疏。如今既然放下了架子，便大方的用手揭开邓毅马车的帘子，带着李惘秦上了车。
看着柯筑韵一副泰然自若地模样，邓毅忍不住微微扯了扯嘴角。
她还挺习惯的。
他贵为兵部侍郎，平日里出行，无不是马车随从应有尽有，从来都是享受马车的身份，还鲜少帮别人驾驶马车。
如果有，也一定是那个人。
想到这里，邓毅的心不自觉地微微一痛。
当年宋瑛和他平起平坐，经常一起出入士兵训练营。他虽是宋将军最喜欢的义子，无奈骁象骑乃是大楚王朝第一机密，就算是他也不能窥见其中的奥秘。每每训练结束时，宋瑛都会被大将军留下来“谈话”，他一个人倚在马车上，默默的看着天边的夕阳，等着穿一身火红戎装的女孩出来。
倒也岁月静好。
低头沉默了片刻，只听马车中传来柯筑韵淡淡的声音：“我们坐好了，还请邓大人上路吧。”
邓毅冷不防被拉回了现实，怔了半晌，方轻声道：“好。”
邓毅的马车很大，可以容纳五六个身形娇小的女眷也略显空旷。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精致小巧的木头桌子，上面放着一套白瓷杯。柯筑韵低头给李惘秦倒了一杯茶。
“你今夜一直在服侍别人，没有喝过水，现在喝些吧。”
方才在醉春楼的谄媚，早已经在李惘秦的脸上渐渐消散开来，在马车的一片黑暗中，女孩的脸色是那么坚定倔强，一点都没有奴才该有的自卑，反而有种大家闺秀般的平雅淡定。
杯中的茶水早就凉了，李惘秦指尖微微用力，拧住了茶杯。“姑娘您······真的是我大哥的朋友么？”
她可不记得哥哥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大小姐。
看眼前这位姑娘的举止神态，必然是官家小姐。又气度不凡，想必家庭背景可不小。
住在那样的窟子里，也不可能认识这样的大小姐。
柯筑韵淡淡一笑，对上李惘秦一看就是深深不相信的眼睛，颔首道：
“嗯，算得上是故人吧。”
惘秦，我和你也算得上是久别重逢呢。
只见李惘秦紧紧的咬着下唇，愣愣的盯着柯筑韵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最近······过得好么？”
她十分担心大哥，以至于在醉春楼的时候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虽然说她自买自身跑到醉春楼，托人带给大哥一百两银子。但她其实是十分担心自家哥哥的生活自理能力的。
一百两银子，可以用很久，也可以一天就用完。更何况李武为人豪爽耿直，遇到患难之人必然出手相助，那一百两银子的下落，就很玄乎了。
借着窗帘外透进来的稀疏的灯光，柯筑韵静静的看着李惘秦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心下了然。
“好。”
昔日在将军府邸，李惘秦身为柯筑韵手下的大丫鬟之一，便以心细如尘著称。如今分离那么久，居然还是这副模样。
黑暗的马车中，两个女孩相对而坐。又让柯筑韵回忆起了那段永远回不去的时光。
而这里听到柯筑韵简略的回答，李惘秦微微有些失落。
这位姑娘只跟她说一个“好”字，谁知道是不是骗她的。她怎能知道哥哥过得好是指飞黄腾达，还是苟延残喘？
柯筑韵微微眯眼，看着李惘秦欲言又止的眼神，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哥哥生活的并不差，只是感觉······性子直了些，容易被人所骗。你若是放心不下，改日我带你一起去看看他便是了。”
听着柯筑韵温柔的声音，李惘秦却是微微一愣，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那双因为经常干粗活而布满老茧的手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姑娘当真？”
柯筑韵微笑颔首：“我说的话，自然会做到。”
李惘秦原地开心了一会儿，但很快又被拉回了现实。
女孩胆怯得抬起头来，看了柯筑韵一眼，方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为何要救我······是······是大哥拜托您来的么。”
大哥的性格她最清楚。死鸭子嘴硬，最不喜欢麻烦别人做事，更别说是女人。况且家丑不可外扬，以大哥的性子，绝对是宁愿自己在家里辛辛苦苦抄两年的书画卖钱，也不愿意拜托别人帮忙的。
柯筑韵懒懒的靠在坐垫上，淡淡道：“我是从你大哥那里听说你被囚禁于此，但并不是你大哥让我来救你的。只是我与宋三娘也有些交情，曾经听她说起过你，心里十分羡慕，如今三娘已去，你又深陷泥潭，我自然就去就你了。”
一听到“三娘”二字，李惘秦的眼睛却是微微的红了。一弹指间便落下泪来。“三娘······三娘果然还记得我，可是她······她已经。”
泪珠一颗颗顺着女孩光洁的面颊滑落，掉在地上。柯筑韵看在眼里，心里止不住的又一阵心疼。
别哭了，我不是在这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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